漫談小島秀夫的反烏托邦情懷

麵對現實的壓力，人們需要的是烏托邦，而小島秀夫卻喜歡給玩家打造反烏托邦情懷，本期深度文章，從反烏托邦的角度看《合金裝備》。

導語：如果要把合金裝備與反烏托邦聯係在一起，恐怕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即將發售的《合金裝備V：幻痛》。無論是去年Nuclear預告片中出現的“COMING 1984”，還是今年“BIGBOSS IS WATCHING YOU”的海報，都很難讓人不把《幻痛》與喬治·奧威爾的那本著名的反烏托邦小說《1984》聯係在一起。然而卻不隻是《幻痛》，反烏托邦可以說在合金裝備全係列中都占據著相當大的戲份。這次《幻痛》的發售，不隻是補完了“Metal Gear Solid”這一係列傳奇，更是給小島的這一反烏托邦係列劃上了一個句號。那麼在這裏我就借這篇文章，從反烏托邦的角度，來看一看我們熟悉的《合金裝備》。

Snake進化史

以下內容皆為個人觀點，如有錯誤歡迎指出。

自由之子 SONS OF LIBERTY

1代《合金裝備》中由於並沒有涉及太多關於反烏托邦的概念，就這個主題的討論，我們主要從2代的《自由之子》開始。

合金裝備2

《自由之子》在《合金裝備》的整個係列中倒是算不上非常成功的一作。Raiden這個角色算是把全球玩家都給玩了一遍；而另一方麵，極為晦澀複雜的劇情又不像1代那樣簡潔明了又扣人心弦，這讓玩家們對此作失去了好感。

但是放到現在，卻正是這段晦澀複雜的劇情為之後《合金裝備》的反烏托邦打下了基礎，成為了《合金裝備》係列反烏托邦的開端。相比於同樣以反烏托邦著名，但在2007年才與玩家見麵的《生化奇兵》，《自由之子》實在是領先了太多，在這裏也不得不佩服小島秀夫對於遊戲這個藝術媒介的深刻認識和遠見。在之後的《食蛇者》、《愛國者之槍》，一直到即將發售的《幻痛》中，都能看到反烏托邦作為遊戲劇情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存在。

先就最早的《合金裝備2》，我們主要從Raiden、愛國者和Solidus這三個角度來看看。

Raiden

Raiden方麵，首先得提一下《自由之子》中所出現的偽S3計劃，即Solid Snake  Simulation。就如山貓這句話所說的，“隻要有正確的環境、正確的形式，每個人都可以被改造成Snake。”什麼意思呢？這裏又不得不再囉嗦幾句別的東西，那就是合金裝備1的主題“基因”與合金裝備2的主題“模因”。至於基因，那就是決定一個人的先天性條件。

“隻要有正確的環境、正確的形式，每個人都可以被改造成Snake。就算是新兵也同樣可以這樣戰鬥。”——Ocelot

2代由於主角的更換，引起了很大的爭議

但是，隻有基因卻是不足以決定一個人的。一個人的性格、思想、行為習慣等等這些，還會受到後天的文化、環境和經曆的影響，這就是模因。也就是說一個人其實是由基因與模因兩個因素所決定的。1代中，小島秀夫就是通過都繼承了Big Boss基因的兩個克隆體之間的較量來探討基因的這個話題。而在2代中則轉向模因。《自由之子》中山貓所說的這段話，就是說即使基因與Solid Snake不同，但是通過控製模因的方式，也能再造出一個Solid Snake。

基因與模因，正是這兩者構築了合金裝備1、2完整的劇情，也正是這兩者組成了人類傳承的全部。所以早有人說合金裝備在2代就該完結了。

那麼這時候我們再來看《合金裝備2》的劇情。《合金裝備2》的劇情處處都體現出一種《合金裝備1》的即視感。是的，這是因為《合金裝備2》中Raiden的整個行動，就是在模擬1代中固蛇所經曆的Shadow Moses事件。愛國者希望通過將Solid Snake的經曆複製到Raiden身上，來再造出一個固蛇。這便是山貓所說的S3計劃。而愛國者的這一行為，無疑就是在控製Raiden的模因。

而在著名的反烏托邦三部曲之一，阿道司·赫胥黎所著的《美麗新世界》中恰好就有這樣一個橋段：在嬰兒變成了工業化生產的未來，孵化與條件設置中心的主任先讓一批嬰兒去接觸玫瑰花和書籍，之後再以電擊作為懲罰。通過這樣的條件反射，這些嬰兒以後將再也不會觸碰花和書籍。這也是通過控製模因來強行改變一個人。如果說《自由之子》中的隻是拿Raiden一個人進行小規模的測試，那麼《美麗新世界》中就已經進入到大規模生產階段了。

《美麗新世界》原名為“Brave New World”，這個名字來自於莎士比亞的《暴風雨》，有趣的是文明5的第二個資料片也使用了這個名字。

那說了這麼多，難免會有人問：愛國者這麼折騰Raiden，有必要嗎？當然是有的。假使有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所有公民按部就班，社會秩序極其穩定，這種情形持續了幾百年。結果有一天突然出現一個人殺人放火，胡作非為，並且成功帶動了一小部分公民作惡。那麼這個社會會不會就因為這件事而全部瓦解？

有可能的。這種事件在我們看來或許是司空見慣，但在那樣一個社會，人們可是幾百年沒見過這種情況。政府或許可以迅速處理此事，但這在群眾之間造成的恐慌將是難以想象的。而且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會接踵而至，這種惡的行為很可能會像病毒一樣傳播開來，到時候又怎麼辦？這與一個人是一樣的，如果一個人經常得病，那他反而更不容易被病倒；而得一次病就臥床不起的，恰恰是那些從來沒有得過病的人。

這種一個老鼠害一鍋湯的事在很多著名的反烏托邦作品中都有表現：《生化奇兵》中就是亞當物質毀了銷魂城；在《心理測量者》中，是那個神奇的頭盔導致了整個厚生省秩序的崩盤。

同樣是反烏托邦，《生化奇兵》可謂是後來居上

所以為了防止這種小概率事件發生，最終政府隻能對每一個人的性格、習慣等等進行嚴格的控製，也就是要對每一個人的模因進行嚴格的控製。那麼在合金裝備的世界中，如果社會一直這樣發展下去，總會出現之前所說的情形。愛國者又會做些什麼呢？

愛國者

 “我們有責任製定一種規則。就像基因一樣，必須過濾掉那些沒有用的信息，物種才會進化。”——愛國者

這句話應該最能體現愛國者的核心思想了。之前提到要控製所有人的模因。控製模因最好的方法，便是控製一個人的思想。要控製一個人的思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控製他所接受的信息、文化。通過人工智能的運算，愛國者找到的最好方法就是這個。

在《自由之子》中，Raiden隻能通過Codec來獲取任務信息，而他從未與上校或他的女友Rose見過麵。

“但是在現在這個數字化的時代，瑣碎的信息每一秒鍾都在積累，一直保存下來，不會腐朽。甚至包括謠言、誤解和誹謗……這些垃圾信息如果不過濾掉而留在數據庫中將會帶來很大的麻煩。這隻會阻礙社會的發展和進步。”——愛國者

圖個方便再引用一句。這句話中愛國者已經把它們的態度表得很清楚了。刪掉各種無用的信息，讓人類按照應走的道路繼續發展。這一點與之前提到的《美麗新世界》中不讓孩子接觸書籍是很類似的，少知道點東西總會少帶來點麻煩。然而AI對於信息的篩選，必然會影響到人類自身的自由和權利。以自由和權利來換取和平和安定，你願意嗎？或許就會像《發條橙》中那樣。

《發條橙》也是一部著名的反烏托邦電影。主角Alex從一個小混混被強行改造為“好人”，卻隻讓人看到了這種違背人自我意誌的行為的殘酷。

這個問題不是那麼好回答的。但我想更多的人不會同意的。就像之前所說的一樣，失去了自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人類就如傀儡一般，這是絕對反人性的。而人類變成了傀儡，正是因為人類的未來被交由AI來掌控，或是其他黑科技下不顧人類意願的強行控製或改造。這便是科技泯滅人性。而愛國者要做的，與這個是幾乎相同的。愛國者認為人類隻是在“濫用”他們的自由，而這終將會使人類走上毀滅，愛國者強行為人類過濾信息，其實是在為人類的未來把關。而這實質上就是走向了極權統治。

Solidus

“我們將在這裏宣布另一個獨立日——一個新國家的誕生，愛國者規則的終結，國家的解放——這裏就是自由的誕生之地，是一切的開始。

我想要的不是權力，而是那些被愛國者奪走的東西——自由、民權、機遇，國家的原則，一切他們打算通過數字審查來抹除的東西。

我希望我的事跡可以流傳下去，而不是曆史的塵埃。這就是我的遺產，我在曆史上的印記。然而愛國者連這都不允許。我要挑戰愛國者，使我們得到解放。我們將成為‘Sons of Liberty‘！——Solidus

Solidus一生致力於推翻愛國者，並把自由還給美國。然而人算不如AI算

既然有人想要奪去人類的自由，那麼就必然會有人站出來反抗，Solidus就是一個為自由而戰的人。除了為自由而戰之外，Solid、Liquid、Solidus這三個克隆體，在一開始就被奪去了生殖能力。換句話來說，他們沒有辦法為後人留下他們的基因。既然這樣，那保住他們的模因就成了他們生存的唯一目的。然而這一點卻恰好是要控製信息的愛國者所不允許的。

基於這樣一個矛盾，Solidus開始反抗，就像一個母親保護她的孩子一樣。他反抗確實是為了自由，但更深層次地來講，他更是想實現他人生的意義，將自己的模因流傳下去——自己的名望、事跡、思想……無論怎樣，他都希望留給後世一些東西，即使他死了，他的意誌依然能夠永存。這便是Solidus。

等到他真正推翻了愛國者，推翻了極權統治，也就真正把自由還給了美國，他也便真正成為了“自由之子”——“The sons of liberty”。所以說，這才是“自由之子”的真正含義。

隻不過Solidus還是成了愛國者手中的一顆棋子，他的整個反抗都被愛國者算在其中。就像《1984》中的溫斯頓一樣，無論怎樣，始終逃不出大洋國的掌控。所以《自由之子》的劇情實實在在的是一個悲劇。Solidus的死，或許是科技與極權的勝利，但卻也是人性與自由的慘敗。

愛國者之槍 THE GUN OF PATRIOTS

由於《合金裝備4》緊接著《合金裝備2》的劇情，我們把它放到第二個來討論。

一切的終結

戰爭經濟

“戰爭變了，不再是為了國家權力、意識形態、種族爭端，傭兵和無人駕駛的兵器長年從事無休止的代理戰爭。戰爭，連同它所吞噬的無數生命，已經成為一部 運轉流暢的機器。”——Old Snake

沒錯，被愛國者得逞了。2009到2014，僅僅5年的時間，愛國者就統一了全世界，並通過納米計算機實現了對所有人的掌控，來避免之前所說的小概率事件。但是在這整個過程中卻變了味。所謂人類的發展和進化被弱化，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極權統治和對權利、金錢的崇拜。結果就是《合金裝備4》中出現的戰爭經濟。

《愛國者之槍》的開場白始終讓我印象深刻

而另一方麵，對於平民來講，戰爭對物質的大量消耗保證了平民的生活質量不會太高，讓他們隻停留在追求物質充足的階段而沒有機會去追求思想上的進步，這對於控製人的思想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1984》中的大洋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另外，即使他們根本不知道大洋國到底在與誰打仗，始終灌輸給人們的這種戰時意識也是有效的。就我來看，《合金裝備4》中的戰爭經濟確實起到了這樣的作用。

戰爭讓人狂熱，失去理性。小島秀夫的反戰思想其實貫穿《合金裝備》整個係列

說實在的，戰爭經濟這個概念應該是小島在《愛國者之槍》中自己提出來的，我在查閱有關“戰爭經濟”的相關信息時並沒有找到太多的資料可以參考，而且小島對於這個戰爭經濟的形成過程也沒有具體的闡述，所以在寫這些的時候我個人覺得也是缺少依據，所以我對於戰爭經濟也還是保留一點看法。

因為從《合金裝備2》一切為了人類的未來的觀點出發，到《合金裝備4》中的戰爭經濟，這兩者實在差得的有點遠。另外雖說愛國者是以Zero的意誌建立的，但是這個被權利吞噬的獨裁者的形象在3代卻從來沒有過暗示。而且縱觀全係列，小島卻幾乎沒有對這些做出過令人信服的解釋。我想這也可以說是《合金裝備》整個係列的劇情包袱越拖越大最後導致難以自圓其說的一個表現。

“戰爭變了，帶有身份標識的士兵攜帶使用有身份標識的武器與裝備，體內的納米計算機規範並強化著他們的戰鬥力。基因控製，信息控製，情感控製，戰場控製，一切都處在監視之下、掌控之中。”——Old Snake

萬能的納米機器人掌控了一切

從另一方麵來講，戰爭經濟這個可以說是一直持續不斷的世界戰爭，用來體現《合金裝備》一係列的反戰風格，並強調戰爭對人性的摧殘是再好不過的了。在《合金裝備4》中，戰爭對人性的摧殘甚至是達到了瘋狂的地步，以至於士兵必須注射一種叫“愛國者之子（SOP）”的納米機器人才能維持人正常的喜怒哀樂。

然而這種納米機器人的效果卻不隻限於控製情感。如同老蛇所說的，它還可以提高人的戰鬥力。而在遊戲中，Naomi的癌症甚至也能被這個納米機器人所控製。說簡單點我整個人都被納米機器人了。

也正是在這種納米機器人的幫助下，這些飽受戰爭摧殘的人才得以繼續生存，而這個世界才得以苟延殘喘。倘若失去了它，就會像Naomi在癌症麵前不堪一擊一樣。在此不得不感歎科技的強大和人類本身的脆弱。如果沒有戰爭，這種納米機器人拿來對抗癌症、治療疾病等等各方麵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然而現實卻並沒有這麼理想，代價便是絕對地失去了自由。借由納米機器人，一個人的所有行為和思想都可以通過愛國者AI一手操控。而這種控製也深入到了語言當中，遊戲中提到多數士兵都無法說出“愛國者”這個詞（關於語言，《幻痛》中有更值得討論的內容）。所以說，雖然可以享受科技的福利，但這卻以出賣自己的靈魂為代價的。更可怕的是，在《合金裝備4》中，人們根本沒有權利去選擇是否出賣自己的靈魂。在這個反烏托邦的作品中，這些科技隻不過成了掩蓋戰爭之下人類脆弱心智的一層糖衣。

誰掌控了愛國者，誰就掌控了世界。所謂的“武器”在此時的液體山貓看來都成了廢鐵

這與《美麗新世界》中，科技的發達和物質的充裕卻掩蓋不了人們內心的虛無是一樣的。而這也可能是在未來的幾十年或幾百年，現實生活中的我們所需要麵對的。若科技可以調控人的一切，你所謂的情感是否還是你的？你又會怎麼做？這是反烏托邦作品所表達出的現實意義。

無論是《合金裝備2》還是《合金裝備4》中，小島秀夫都對於人類的未來做出了一些設想。再比如Big Mama說到私人軍企會免費給孩子們提供FPS遊戲來進行虛擬訓練。在未來，遊戲這個媒介憑借其互動性躋身教育領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對這些內容的思考都被小島秀夫納入了他的遊戲當中。這也就是《合金裝備》係列為什麼總是能比槍車球有更深遠的影響力的原因。

一切的終結

也或許就是物極必反，這樣一個極端集權的世界，最後的結局就是回歸虛無。這一點在《愛國者之槍》的結局也有所體現，50年的世界紛爭，最後都回到了Zero與Big Boss身上。而他們最終也在償還了自己對這個世界欠下的債之後離開了人世。回到50年前，正是由於對The Boss的遺願不同的理解，這兩人才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由摯友變成了死敵。

“沒有蛇世界會更好。”——Big Boss

瞎折騰50年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食蛇者 SNAKE EATER

《食蛇者》這個名字，在遊戲中指著“食蛇者行動”，即讓Naked Snake“吃掉“由The Boss創造的眼鏡蛇部隊。這一作普遍被全世界的玩家視為PS2的經典之作。之所以成為經典，多數功勞都要歸於劇情中對於The Boss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正是因為The Boss的一個遺願，才引出了之後50年之久的傳奇故事。

伴隨著Snake Eater的響起，這場The Boss的決戰成為了經典

《合金裝備》與《動物農場》

但是在開始討論《食蛇者》之前，我們先得看一看喬治·奧威爾的另一部小說《動物農場》。在《動物農場》這本書中，首先是有一個老少校，他在臨死前提出了“人類剝削牲畜，牲畜須革命”的理論，之後被農場中的兩頭豬——雪球和拿破侖接受並代替其領導動物們發動了革命，成功推翻了農場主。之後又製定了農場的憲法——七誡，所有動物都必須遵循它。

然而就在所有動物繼續為實現老少校的設想而奮鬥時，動物農場中兩位最高領導者卻出現了爭執。其中拿破侖不善言辭、脾氣暴躁，而雪球口才犀利，具有創新精神，領導著動物農場發展。雪球認為農場應該建造風車發電，以此讓動物們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而拿破侖卻始終唱反調，於是兩人之間的矛盾越鬧越大。最後拿破侖用它偷偷培養的獵犬把雪球趕出了動物農場，自己穩坐統治者的位子。

《動物農場》與《1984》是喬治•奧威爾最著名的作品

後來拿破侖也提出要建造風車，但是他卻否認這個主意是由雪球提出來的。在之後也一直專注於不斷篡改事實，愚弄動物，削減雪球在農場中殘餘的影響，並把它宣稱為“革命的敵人”。甚至還修改“七誡”來保證它的利益。在故事的最後，拿破侖變成了一個獨裁者、剝削者。動物農場的革命成果化為空談。

如果我們將《合金裝備》中的角色與《動物農場》中的動物一一對應，不難看出The Boss即為老少校，她的遺願最後成了Big Boss與Zero的奮鬥目標。而Zero則類似於拿破侖，最終變成了一個扭曲的獨裁者。Big Boss就像是被趕出去的雪球。即使各種細節上不盡相同，但是就大體的框架來看，《合金裝備》劇情的大體框架與《動物農場》是比較類似的。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說小島秀夫是含有致敬的意思在裏頭。

The Boss

說完了《合金裝備》與《動物農場》的聯係，再The Boss這個形象。The Boss在《合金裝備》中真正出場的也隻有《食蛇者》，但是這個角色卻貫穿了合金裝備的每一部作品，可謂是真正的主角。

The Boss的願望，不同於《動物農場》中的推翻農場主，她的願望是讓世界成為一個整體，沒有思想上、意識形態上的差別。“這就是她情願舍棄一切來追求的東西。”奇愛博士這樣說道。

“沒有共產主義，沒有資本主義，那就是我理想中的世界。但是現實總是背叛我。”——The Boss

《合金裝備3》全篇著重於塑造The Boss的形象

從宇宙中看地球，地球本是一個整體，卻在冷戰時期被政治家們分為所謂的“東方”與“西方”，而這種行為，身在宇宙中時看起來是如同過家家一般可笑。The Boss有一個簡單、天真、美好的願望， 她的人格魅力也持續吸引著Big Boss與Zero去追隨這個桃花源般的世界。而且這個願望在《和平行者》中再一次得到升華（由於《和平行者》的劇情更多的是關於“和平”和“抑止力”，我在3代的內容中大概穿插一點，之後直接轉入《幻痛》的部分）。

“人類補完計劃”

然而殘酷的是，這是一個幾乎無法實現的願望。The Boss的願望有點類似於《EVA》中的消滅人與人之間的隔閡，但是《EVA》中是以將人類全部轉化為“LCL之海”而實現的。在另外一部動漫《Fate/Zero》中，衛宮切嗣想創造一個沒有人哭泣的世界，但是聖杯給他的回答是消滅全人類。這種極端美好的理想在這些作品中都以極端殘忍的方式實現，似乎就是在告訴我們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事情。就如同“烏托邦”中的“烏”字。“烏”，“烏有”，“沒有”。既然這樣，其實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Zero與Big Boss都將The Boss的理想扭曲化了。

Big Boss

Big Boss與Solid Snake這兩個主角，應該是前者更受玩家們的歡迎。因為相比於Solid Snake這個近乎完美的為世界戰鬥的英雄，Big Boss這樣始終為自己而戰，走自己的道路的有點反英雄主義的戰士更貼近普通人，玩家也更容易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到Big Boss這個角色中去。

“我要走和她不一樣的路，我要活出和她不一樣的未來。——Big Boss

從這一作開始，《合金裝備》可分為以Big Boss為主角的冷戰時期和以Solid Snake為主角的未來時期。

Big Boss的想法並沒有The Boss那麼偉大。在《和平行者》的最後，當Big Boss明白了The Boss的真正想法時，他使用了“背叛”這個詞。The Boss作為一個軍人，卻放下了槍，拋棄了她作為軍人的一切。Big Boss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他以軍人為榮，他想要“解放”軍人，不再成為政治家的棋子。於是他選擇了MSF，一個傭兵的天堂，隻為自己而戰。

而正是這種想法，導致他與Zero徹底決裂，“魔童計劃”就是導火索。對於Zero，我們在《幻痛》的部分還有更多的內容要說。

幻痛 THE PHANTOM PAIN

《幻痛》中的反烏托邦可以說是最豐富而且是最有意思的，鑒於《幻痛》還沒有正式發售，我在這一部分主要從反烏托邦的角度，以目前放出的預告片中的信息來對《幻痛》中可能涉及的內容以及部分劇情做一些預測。

《幻痛》可以引申理解為失去的痛苦

《幻痛》這麼多的預告片中，其中涉及劇情較多的主要是每年E3展上放出的預告。就我個人感覺，每年的預告都可以用一個簡單的詞概括它的主題。其中13年的Sins of the father是“複仇”，14年的Nuclear是“墮落”， 15年的Elegia是“語言”（我喜歡用使用的音樂名來命名每個預告片）。既然要從反烏托邦的角度來看待《幻痛》，我最關注的其實是今年的Elegia預告。就之前所說的主題“語言”這一點便大有所說。

語言

“我們並非棲息於國度,而是棲息於語言。沒錯，我們的母語才是真正的祖國。——埃米爾·米歇爾·齊奧朗

2015年整個預告片的主題都被埃米爾·米歇爾·齊奧朗的這一句話定了下來——“語言”。在這部預告片中，全篇都在討論語言對於人類的影響。Skull Face說語言影響著他的性格、思維、世界觀。Code Talker說統治者用語言將人民團結在一起，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Zero還說他已經找到了一種實現The Boss遺願的方式，毫無疑問——“語言”！

整個預告片就是圍繞語言展開的

“母語才是真正的祖國”這句話看起來有點難理解，但是我們如果稍微聯係一點別的事情，這句話的意思也就很簡單了。

第一件。想必大家都在初中時學過都德的短篇小說《最後一課》（當然可能沒啥印象了）。小說中講普法戰爭中法國戰敗，割讓了阿爾薩斯和洛林兩地。而當德國擁有了這兩塊地方後，別的先放著，先把這裏的語言轉化為德語再說。當然在此同時也會將法語禁止掉。在這種環境下，法國的老師和學生上了最後一堂法語課。

就是隨便找張圖用用

第二件。1895年至1945年，在這50年的時間內，台灣被日本所占領。而台灣被日本所占領後，日本政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廢掉漢語，讓所有的學校改教日語。

第三件。中國曆史上，漢人被其他民族所統治的時間也有一段了，但是漢人卻依然是漢人，講著漢語。反倒是少數民族的統治者從此開始需要學習漢語，否則倒是無法統治這些人。然而時間久了，這些少數民族倒是被漢人給同化了。

說了這麼多想必也看得出語言的重要性了。所有統治者在統治民眾時都會先從語言入手，隻有控製了語言，才算真正統治了這些民眾，Zero也不例外。所以在《愛國者之槍》中才有了納米機器人控製人類語言的現象，目的也隻是為了控製人的思想以便於統治。而在《幻痛》中，Zero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說到控製語言，大洋國是最好的！《1984》中最狠的一點，是這個國家直接從語言入手來改變人們的思想，這個結果就是“新話”。新話是“世界唯一會逐年減少詞彙的語言”。表達自由、革命等概念的詞語，都會被刪除。神到沒話說。試想一下，如果一門語言中失去了“自由”、“民主”、“革命”這些詞彙，你又如何得知他們的存在？又如何去理解他們的含義？所有的一切都將無從談起，我們的思想都被裝在語言這個小麻袋中。而當這個麻袋足夠小時，統治者想要拎起你是不是輕而易舉？

《1984》與本作《幻痛》有著極為密切的聯係

我之前提到，《合金裝備3》中的Zero，與《合金裝備4》中的獨裁者形象實在差距過大，而《合金裝備2》中愛國者的想法與《合金裝備4》中的所作所為也反差大得難以解釋。我覺得發生於1984年的《合金裝備V：幻痛》很可能會填補這期間的空白，為《合金裝備4》中的戰爭經濟和愛國者AI作出解釋和補充。

Zero

“世界會合為一體，而我已經找到了方法。人種、聚落、國境，即使是我們的外貌也無關緊要。The Boss設想的世界終會變為現實。”——Zero

Elegia預告中多次出現諸如“寄生物”、“微生物”這種詞彙，Yea Yong的分析視頻中說《幻痛》中可能會出現感染、喪屍之類的設定。當然我覺得隻是類似於“喪屍”。聯係《合金裝備4》就不難發現，預告中提到的“寄生物”、“微生物”更可能是Zero想要控製語言而創造出的納米機器人的雛形，“喪屍”隻是納米機器人研發的實驗中出現的不穩定因素或者說意外情況。

很可能還不隻是意外情況，Zero的實驗可能出現了很多幾乎失控的事情，最後被Big Boss察覺並幹涉了。而且如果從納米機器人的思路出發，Quiet瞬移的超能力也就能得到解釋了。Zero應該是在用黑科技玩一些很危險的東西。

不說話的靜靜

說到Quiet，遊戲中的Quiet一直是不說話的。而在Elegia預告中出現Quiet的這個鏡頭時，配音正好說的是“要解放整個世界，不是靠奪去人的性命，而是奪去人的語言。”Quiet不說話的原因應該會在《幻痛》中得到解釋。而就我個人猜測，Quiet不說話，應該是Zero使用納米機器人控製語言時的一個試驗品。

關於Zero這個人物，最後再說幾點。之前提到Zero與《動物農場》中的拿破侖是類似的，他們都走向了獨裁的道路。但是《合金裝備》中的Zero的影響力是無法與Big Boss這個傳奇人物相提並論的。Zero想統治全世界，必須有一個精神將全世界的人集結起來，而這個精神就是Big Boss。也正是因為Zero需要這個精神，所以在Big Boss離開後Zero才實行了魔童計劃。

再聯係《合金裝備》中提到過的，Big Boss是否活著並不重要，隻是他的存在就能引領一批人。這一點不得不讓人想到《1984》中或有或無的老大哥。在大洋國，我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老大哥這個人存在，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形象可以領導人民。

而改自“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的“BIG BOSS IS WATCHING YOU!”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Zero在《幻痛》中想方設法地要將Big Boss轉化為一個Big Brother一般的精神象征存在。但是在我之前《食蛇者》關於Big Boss的部分也提到了，Big Boss對Zero說了一句“We are not your kind of people”（我隻是用歌詞表達類似的意思，實際並沒有說），隨即便離開了愛國者。這才是讓Zero最頭疼的。

預告片中的Skull Face與Big Boss時敵時友，難以捉摸

最後關於Skull Face這個人物我說幾句閑話。我個人感覺他會成為Big Boss墮落的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具體的方式可能會像《仙劍奇俠傳五 前傳》中魔翳誘導薑承成魔那樣。挖好一個個大坑就等著Big Boss往裏跳了。

鑽石狗

“They call them the diamond dogs.”——David Bowie

Diamond dogs，鑽石狗。這是《幻痛》中Big Boss新建立的部隊的名稱。而這個名稱其實出自於David Bowie於1974年發售的專輯“Diamond Dogs”。

極為奇葩的專輯封麵…

首先我想說的是，小島秀夫是David Bowie的一名腦殘粉。《幻痛》裏有一個Diamond Dogs，而David Bowie正好也有一個“Diamond Dogs”。《合金裝備3》中有一個Major Tom，而 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又恰好有一個Major Tom。Elegia預告中有一盤磁帶，上麵寫著“from 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而David Bowie也有張專輯叫“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這些不是巧合，其實就是小島秀夫直接搬過來用的。而且下麵這張圖讓我感覺整個《合金裝備》就是小島的一個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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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小島的一些個人喜好，我真正要說的還是這個Diamond Dogs。鑽石狗這個名字，絕對不隻是借用了名字這麼簡單。“Diamond Dogs”這張專輯，其實是根據《1984》的概念創造出來的。來個最直截了當的，就是專輯的第9首與第10首曲目的名稱分別叫做“1984”和“Big Brother”。沒錯，又是《1984》。這麼多的《1984》，我想小島已經把《幻痛》都劇透完了。再想想鑽石狗基地中的那張“BIG BOSS IS WATCHNG YOU!”的海報，那麼獨裁者到底是Zero還是Big Boss？可能兩者都是。

獨裁

提到獨裁統治，又不得不說一下小島秀夫和KONAMI之間掰了的事情。難以想象媒體所說的KONAMI的那種獨裁，簡直快要達到《1984》中的水平了，更難以想象的是與遊戲的這主題……太像了！所以我至今仍然對小島秀夫離開KONAMI這件事半信半疑。無論他離開還是說這是個騙局，他繼續留了下來我都不會感到太震驚的。

離職了？我不信！我還是不信！

致敬

在這裏再扯一點別的東西。除了《1984》，小島秀夫在本作中還包含了對其他很多文學作品的致敬。像是那個叫做Ishmael的繃帶臉，叫做Pequod的直升機就是對赫爾曼·梅爾維爾的長篇小說《白鯨》的致敬。暗示著Big Boss因失去的痛苦而在複仇的過程中墮落成魔，最終慘遭失敗，甚至讓整個鑽石狗的人都無法幸免。當然除了一個人——Ishmael（在這裏又不得不想起劇透的攻略本中把《幻痛》的主角稱作Ahab，即《白鯨》中因為被白鯨咬掉了一條腿而不惜變成魔鬼也要向白鯨複仇的船長）。

在2013年的Not your kind of people預告中，火焰中冒出一個類似於白鯨的東西把直升機（可能就是Big Boss的Pequod）吞掉了。

還有像是豬頭、蒼蠅、海螺這些對威廉·戈爾丁的《蠅王》的致敬。這些應該會與魔童計劃有著較大的聯係。

尾聲

對於《幻痛》的內容分析了這麼多，還是可以明顯感覺到《幻痛》的整個劇情走向是相當成熟而且黑暗的，討論了很多關於人類、社會、道德的問題。而且聯係之前的預告片還會有種族、童兵等話題。更可怕的是不知道小島還有什麼炸藥包沒在預告片裏抖出來。小島秀夫這次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要觸及一下遊戲這個媒介所能達到的倫理底線。當然，如果遊戲想像電影、小說那樣成為大眾所接收的藝術媒介，就必須承載更有深度的內容，這樣一個考驗肯定是必不可少的。那就祝《合金裝備V:幻痛》這款小島秀夫到目前為止的最高傑作可以大獲成功了。

這張海報出血量真是大…

最後想說的一點就是，其實這篇長文寫了一半的時候，看了一下Yea Yong那個長達數小時的《幻痛》分析視頻。隻看完了上篇，下篇看了十來分鍾就不敢看了，因為與我已經寫了一些的東西實在是有點像，尤其是其中對於《幻痛》和《1984》的聯係之間的分析。於是直到我把我想寫的東西都寫完以後才繼續開始看下篇的視頻，然後對一些本來想寫，但是寫的過程中忘了的一些東西作了補充。話說小島的這些官方劇透實在是……

那麼……全文終。謹以此文表達我對《合金裝備》係列不足2年，但又如同腦殘粉一般的愛（我是14年初才開始入的坑）。